她也知道,囚牛看似温和可亲,实则一直都对自己压抑着不满。
睚眦出生时心脏不全,为了补全不足,吞食了父亲的尸身,也继承了他的道宫,将他的道宫当作填充物,补全了心脏的缺陷。
身怀两个道宫,好比别人的车辇只套了一匹马,而她却有两匹,即便其中一匹死去,也不会影响到车辇行驶的速度。
丹田道宫被孟颜深摧毁,对别人来说是致命伤,即便不死,修为也会全废;
但对睚眦而言,却全然不是如此——她还有一个心脏道宫。
这就是她最大的依仗之一。
“被自己的血杀死,这感觉怎么样?”
“在攻占西荒第一座城池的时候,那个牧首就是这样,死在了我的手里。”
“她的大道图景是残翼鸟,好像姓姜还是什么,我没记太清楚……”
“对了,她身边还有一只仙鹤,也被我砍下了头颅。”
“——孟颜深,你认识她么?”
睚眦面带怀念。
那真是一个值得敬佩的敌人,直到最后一滴血流尽,也仍然在坚持与她战斗。
更让她印象深刻的是,那个女人死时,神情中竟然带着一种解脱般的宁和。
听得睚眦的形容,孟颜深再次呕出一大口血,眼泪夺眶而出。
“既望——”
老人佝偻起身躯,嘶哑的声音像是将死的老兽,从破碎的喉咙里竭力发出的。
他绝望至极、心痛至极地哀叫出声,混合着血的泪,沉重地一滴滴砸在地上。
“我的……可怜的既望啊……”
他怎么能不知道,这个人是谁呢?那是他的学生啊!
他那温和善良的既望,正直重情的既望,他是亲眼看着她长大成人,从皇女成为渊止王的啊……!
孟颜深一点点抓紧手中的泥土。
她就那样,惨死在了真龙手中,血液都流尽在这片她最热爱的荒土上。
“哦,看来你们俩真的认识?”
睚眦有些意外地挑眉。
其实,她只是忽然想起来了,随口提起而已,没想到,这个人竟能激起孟颜深这么大的情绪波动,仿佛悲痛欲绝。
“不过,也无关紧要了。”
她将孟颜深刚刚对她说的话原样还了回去,强烈的报复心,是睚眦最大的性格特点:
“——多说无益,受死罢。”
瞄准孟颜深,睚眦举起销困刀。
这一刀下去,她要将这个沉浸在悲恸中的老人,从中间斩成两半。
“再见了,孟夫子。”
睚眦劈下销困刀。
但随着一道镇静的嗓音,凌厉的刀风在半路却戛然而止。
“定!”
“?”
睚眦又惊又怒地发现,自己的身躯竟然被定在了原地,再也动弹不得。
她循声望去,便见在数十丈之外,站着一个气喘吁吁、脸色苍白的年轻女子。
一身墨蓝衣袍,手握一杆玉笔,身形瘦削,面容清秀。
“……瓷儿?!”
孟颜深也认出了学生的声音,几乎疑心自己是在做梦。
可是睁大眼睛,宋念瓷的身影还是那样清晰。
——瓷儿怎么会在这里??
孟颜深原本已经丧失求生欲望,此时一看到宋念瓷,灰暗的心一下子又挣扎着急跳起来。
瓷儿不是应该早已搭乘狐族飞舟,前往星星海了么?
不,不……她不该在中州,甚至不应该还在五州!难道是狐族有变?天啊!
没等孟颜深将这些疑问想清楚,宋念瓷已经摆开了战斗的架势。
她浑身紧绷,嘴唇紧抿,压力极大。
她和睚眦之间的境界差距实在是太大了,睚眦乃是仙王境界,而她至今仍在脉种境徘徊。
宋念瓷强咽下喉间的腥甜。
用言灵强行定住睚眦的每一息过去,宋念瓷的血精都在以一种可怕的速度消耗。
与一位真龙仙王战斗,是螳臂当车,是蚍蜉撼树,绝无任何生还的可能。
但宋念瓷还是坚定地走了过去。
因为她的老师,孟夫子,在那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