检察官拿着杯子出来,放在茶水台,见哈欠连连的助理,随口问:“周末有事?”
“嗯呢。”林景阳给他的杯子接上咖啡,又给自己弄了半杯,放了块方糖,“明天带女朋友回老家看看,今晚上把手头上的活弄利索,就不加班了。”
陆炡看向他,“这么快就见家长?”
“算不上,就简单吃顿饭。我妈一个人在家,正好静静这周末没安排。”他抿了口咖啡,还是不习惯这个味道,皱起眉,问:“陆检呢,这两天也有约了?”
这话让陆炡挑起眉,尔后放下杯子,说有点事先出去打个电话。
他边往走廊走,边拨通了“尾号4747”的电话。
很快对面接通,响起廖雪鸣温和平顺的声音,“喂,陆检察官?”
陆炡唇角不自觉的扬起,抬手看了眼腕表,“四十分钟后我会到墓园门口,乖乖等我。”
对面发出个短促的音节,连忙说:“我没有在殡仪馆,您不要来了。”
察觉出他话间的疲惫感,以及方言口音的背景音,陆炡敛眉:“出远门了?”
廖雪鸣“嗯”声,“我回老家了,也没有很远。今天中午走得有点突然,没来得及和您说”
十多分钟后,陆炡回来了。
林景阳已经坐在办公桌前给工作收尾,瞅见检察官清洗杯子,关了电脑和灯,穿上外套出来。
他问:“准备下班了?”
陆炡应声,叮嘱他走的时候锁门断电。拧开门把手,脚踏出去一只,又回头对林景阳说:“我也回对象的老家。”
林景阳懵懵地点头,等门关上,他挠着头小声念叨:“我没问他吧?”
“孩子,先歇一会,过来吃点东西——”
“就来。”
廖雪鸣把铁锹竖在土里,拿起搭在脖子毛巾的一头擦了擦汗。
上午村支书的电话打到单位,说快要秋汛,廖家村北边出现了滑坡。那有片树林,是村子的墓地,竖了二十多块碑。
经村民开会决定把墓地迁到西南边的高地上,虽说迁坟不太吉利,总比洪水冲没了强。
这里面有老廖的坟,廖雪鸣赶紧请了一天假,坐了一个半小时的客车回来。
老廖的棺材白天就迁过去了,已经埋好重新竖了碑,烧了纸。
这里大多数是留守老人,自己是除了村干部为数不多的年轻劳动力,便没走,打算跟着一块干完再回县城。
廖雪鸣呼了口气,松松指节发麻的手。
长时间没干过重活,皮肤被养得娇贵,才攥了多半天的铁锹柄,就被磨出一串血泡。
记得小时候零下十几度到雪里扒柴火,因为一层厚茧的保护,顶多冻得红肿,也不会皲裂。
走到休息的地方,他拿了个掺着荠菜的黄面窝头。吃了两口有点噎,暖瓶里的水只剩个底。
廖雪鸣起身掸掸裤子的土,脖子里挂上手电筒,提了两个暖瓶去最近的村户家装热水。
一个爷爷在后面嘱咐他,“南边坑多,踩着土埂小心点走!”
廖雪鸣应了一嗓子,低头顺着手电筒的光走。新翻出来的黄土松软湿润,一踩一个坑。
颈间的手电筒随着步履晃动,颠着颠着忽然没了光。他放下暖瓶,使劲拍拍放电池的地方,灯泡闪了几下彻底不亮了,自己也没带手机。
廖雪鸣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,回头看看,又朝前望望,计算距离是原路返回,还是继续往前比较划算。
算了,走吧。
他提起暖壶,硬着头皮向前走。
刚小心翼翼迈了两步,脚下的路重新被照亮,两株黑麦草在风中微微抖动细杆。
廖雪鸣抬起头,眼睛在黑暗中触及光源那刻下意识眯上,适应后缓慢睁开,望见五六米外的高大人影时,一时愣住。
是陆炡,将手机举过肩膀,手电筒的光芒照亮他前方的路。
镜片边缘晕着光,得以看清那双凤眼包含笑意。检察官晃了两下手机,尾调略扬:“不是在做梦,也不是闹鬼,看着点路赶紧过来。”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