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简直似坐化了一般。
春,夏,秋,冬,春,夏,秋,冬,春,夏,秋,冬……
又一年,积雪未消,冬去春来,枯荷将复。
莲池正中的玉台上,那尊入定的菩萨像也落了满衣的雪,雪衣倏地发出细微的崩裂声。
枯荷又出新芽,长睫一动,睁开了一双浅色的眼睛,他很快站起身,随着动作,满衣的积雪簌簌抖落。
其人眉眼如故,眉心一点朱砂痣,佛相如旧。
守在莲池边的僧侣闻声来迎,冲他弯身行礼,却被他微微侧身躲过。
“让诸位失望了。”慕宴清低垂眉眼,眉眼间仍有悲悯般的姿态,却轻声说。
“我并未修成大道。”
修士常有走火入魔,杀妻证道,和他不可同类而语,实际上,他是……
杀道。
证妻。
道已自证,心也清明,妻也明了。
他可以是众生眼中的佛莲,也可以做她的慕师兄。
众生百态,入眼都是寻常。
只有她不一样,他对她也不一样。
他并未修成佛道大道,而是修成了自己的道。
上前来迎的僧侣们愣住了,没料到是这个结果,那素衣不染的佛莲冲他们轻轻施了一礼。
他要走自己的道,便绕开一众僧人,兀自走了。
他要回去,找他的“妻”。
头一遭,历来淡薄的情绪有了波澜,时日不再是时日,他的情绪和欲/望有了波动,当下心头掀起的波澜叫做思念。
慕宴清从小沙弥的口中问得,他在这儿入定了三年。
三年。
慕宴清忽而发觉,三年真是太久。
过往闭关修炼,三年不过一瞥光阴。
可现在,他却觉得,竟有三年没见她,实在太久了。
原来三年这么久,她一定等了很久。
不止这三年,还有过去的许多年,她一定等他等了许久。
日光照佛堂,落在他浅色的眼瞳里,不再似琥珀,竟似浮光跃金的河流,看得见时间的流淌。
他没有耽误,从梵音寺回灵虚门,那人没有出现。
慕宴清知道,他想见她,现在就想,他没有如往常那样,先去见什么长老和理事,而是直奔她而去。
白衣素洁,步履轻快,他的嘴角一如既往,带着抹浅浅的笑意,笑意里却多出了对再会的期许,是他自己的情绪。
虽说灵虚门首席三年没有露面,但他的形貌难忘,弟子们还认得他,沿路问好。
慕宴清也冲他们回礼,一路到弟子集舍,他记得她静室的位置,抬手敲了敲门,却没有人应声。
她好像不在房内,无意唐突,慕宴清没有推门而入。
他在门前等了许久,她没有出现。
他不知道她去哪里了,久等不见,竟也生出了焦急和忐忑的情绪。
住在附近的弟子路过,慕宴清拦住,问:“…这位师妹,可知住在此处的栗师妹去哪了。”
“栗师妹?”那弟子想了一会儿,才忆起这一号人,有些疑惑,“栗师妹寿元已尽…不是早就陨落了吗,首席找她做什么?”
弟子说完,望见一贯清冷平和的首席怔住了许久。
“…是吗。”他张了张嘴,好像不信她的话,径直推开了房间的门。
门里面空空荡荡,那盆莲花也不见,空置许久,三年的时间,早已抹去她居住的痕迹,什么都没留下。
那弟子在旁边道:“栗师妹好像是从俗世来的,在这里没什么家人朋友,理事按照规矩,帮她立了衣冠冢,她留下的东西也一并封进去了…新弟子没入门,这处房间就一直空着,落了不少灰…”
那一天慕宴清见了许多人,唯独没见到想要见的那一人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