?形晃了晃:“……”
“既然……此法奏效。”
沈辞青仿若未觉,依旧慢条斯理说着,嗓音低柔如?融雪寒水:“那便……设坛罢。”
“不兴土木了。”
“卿等……散朝归家后,自行设下祭坛,敞开府库……”
“……毕竟鬼物横行,民不聊生,如?此下去……国将不国啊。”
那闲适倚在?龙椅上的天子,叫冕旒遮盖面庞,嗓音低柔、冰凉,慢条斯理背诵着当时被胁迫下罪己诏的说辞:“烦请……众位忠臣贤良,俯仰天地,大开府库,昭告……天地,鬼神,解此国难……”
一口气说得多了,喉咙里那口阴涔涔冷气就又发作起来,沈辞青咳嗽,那消瘦羸弱的苍白躯壳在?阴影下战栗不停。
……却无一个人?敢出声。
沈辞青就是有这样的本事。
托太后、贺兰家昔日势力的“洪福”,朝野上下盘根错节,埋下的暗线实在?太多太杂,倘若不由分说使蛮力抽干净一把烧了,朝野全?要崩溃——沈辞青抽丝剥茧,理了六年,一刀一刀刮骨疗毒。
还未剐净。
想?改天换日的并非没有。
可这些人?也只敢敲敲边鼓、探探口风,趁着沈辞青病重?,使些下毒行刺的腌臜手段。
只要沈辞青还坐在?这龙椅上一日,活着一日,这些东西就不敢妄动?。
……
沈辞青算了笔账。
考虑过了。
最后的这点时日里,他只剩余力保得住一样——神魂、躯壳,比较起来……仿佛后者更有用。
因?为凡人?其实并不真的惧怕鬼神。
人?怕活人?。
装神弄鬼的是人?,以贪念饲鬼的是人?,做了亏心事、日夜惊惧鬼物叩门的……是人?。
无论?如?何都想?再?与逝者见上一面的,也是人?。
沈辞青的日子不够了,但青山常在?,国祚绵延,总要考虑身?后事,这些人?打算扶上位的那个皇族旁支沈著,论?辈分是他叔叔,暗弱庸常,没什么本事,是个废物。
但沈辞青其实蛮看好沈著那个儿子的。
那是个很不错的后继者。
沈辞青软软倚在?厉鬼的怀抱里,指尖轻点着那冰冷的鎏金扶手,饶有兴致地放任那各怀心思的众生相,这朝堂交到他手里时已腐朽不堪、病入膏肓……他尽力了。
后来的事,看后来者的了。
司礼太监那“散朝”喊得幽长,山呼万岁,一个个臣子爬起来,向外走,有的脚步轻快,有的如?丧考妣、面色惶惶,更有忧心忡忡,成群迫不及待聚在?一起商量的。
沈辞青借着厉鬼的双眼,一个一个看清楚,也引着厉鬼记住——哪些人?家,今夜狠狠“闹鬼”。
哪些人?家就算了,穷得就剩一个盆。
厉鬼答应,默背下来,难掩心事重?重?,铁铸似的手臂牢牢箍着他,不敢松懈半分。
人?渐渐散尽。
散得大殿空荡幽深。
“……阿狩。”沈辞青向后倚了倚,忽然停了话头?,轻声问替身?爱卿,“朕……能见见……阿狩吗?”
厉鬼几乎控制不住收紧手臂,他不得不持续这个谎言,低声告诉沈辞青:“燕大人?……在?边境……”
沈辞青轻轻“哦”了一声。
他垂下睫毛,想?了一会儿,还想?干什么。
“那……替朕去,闹闹鬼吧。”
沈辞青微微抬了抬下颌,示意他看最后步履蹒跚、腿脚缓慢的那个青袍老者:“绊他一脚。”
这老头?仗着是所谓“清流砥柱”,当初做沈辞青的师父,因?为搜出小陛下那密密麻麻的记仇本,打肿了沈辞青的手。
沈辞青就把他也记本子上了。
再?怎么也要报复一下,老胳膊老腿的,吓唬吓唬算了。
厉鬼迟疑,本来不舍得离开,但看沈辞青精神尚好,还是忍不住想?哄他开心,小心翼翼将他扶着靠在?龙椅里:“坐得稳吗?”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