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一脚,他踩到了光里。
就好像他每一次进到光里都需要带点伪装一样,荀还是对此并没有太多的感觉,更不会因为谢玉绥的提醒而生出什么不满来,自他进入天枢阁起,他就注定生活在阴暗里,跟别人说不说的无甚关系。
所以在出门前,他就已经准备好了面具。
谢玉绥就站在原地没动,看着眼前荀还是的背影,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泛起一股酸意,顺着这股酸意,他不自觉地开始想,若是当初父亲真的将这个人带回祁国会是什么样。
会不会荀还是这三个字不再背负那么多含义,少了数不清的骂名,也没了那么多勾心斗角,他会不会像普通的少年人一样,饮酒作赋,或许也会感叹一下国运,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,将自己命都搭进去了,到最后却什么都没有得到。
谢玉绥越想越深,就连荀还是转身回来都没有发现,直到温热的呼吸扑倒了脸上,谢玉绥猛然回神,一眼就见着漆黑的眸子。
荀还是的眼睛很黑,一般人的眼睛里或多或少都会带着点棕色,但是荀还是的眼睛黑的彻底,像是一个能容纳一切的无底洞。寻常时候还能在里面看见自己的影子,如今在周围没有光亮的街道里,就只剩下一片漆黑。
在想什么这样专注?那张面具只遮挡了荀还是的半个耳朵,布条横在额头上,乍一看有点俏皮。
谢玉绥将视线一点点挪开,落在头顶的布条上,沉声道:没什么。
荀还是见此低笑一声没再追问,眼睛不老实地沿着谢玉绥面部轮廓向下移动,最后停留在殷红的嘴唇上:下次不要发呆这么久,不然我会忍不住亲你。
谢玉绥一愣,刚想推开他,突然听见街口处传来极为压抑的笑声。
两个姑娘恰巧从巷子口路过,一眼就瞥见里面几乎贴在一起的两个男人,捂着嘴巴不知道低声说了句什么,而后齐齐笑出声,加快脚步赶紧离开。
谢玉绥面色一沉,面子有些兜不住,向后退了一步道:不是饿了吗,走吧,吃饭去。
荀还是耸耸肩,不以为意。
待出了阴暗的窄巷,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走了一会儿,谢玉绥周身的冷气才有所放松,想到方才街巷时见着的两个姑娘,道:你们邾国民风倒是开放。
荀还是:大致吧,不甚了解,我很少上街,也少了解百姓喜欢什么,什么观念,你在路边随便叫个小孩儿问起来估计都比我知道的多。
谢玉绥越听这话越不对味儿,转头却只见着青面獠牙的面具,而那张脸藏在面具下的阴暗里,看不见是什么表情:你这不会是卖惨?
荀还是噗嗤一笑:对啊,怎么办,看在我这么惨的份儿上多心疼心疼我吧。
他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,看不出来是真的如此还是都是玩笑,话方说完,脚步停在一间酒楼前。
就这儿吧,据说味道不错。
谢玉绥仰头,酒楼有三层,红灯笼高挂,牌匾上写着福顺楼,倒是个吉祥话。
可惜这里距离青木坊有些远,那家的酒很不错。荀还是一边进门一边道。
谢玉绥:最近穆则不看着你喝酒了?瞧着你那冷清的院子两个人都没有,想必药也不吃了罢。
荀还是摊手:那段时间确实身体太差,经不起酒的刺激,如今已经恢复了,穆则也没时间一直跟在我身边,天枢阁的人大多独来独往。至于药两人到二楼寻了个桌子坐下,王爷若是亲手给我熬,接着喝也不是不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