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人一起回眸去看,一只瘦削的三花猫钻出来。
余予笙下意识已掐灭了烟,陶天然与她相处一段时间,知道她性子其实有些散漫而霸道。这时却像怕惊扰了猫似的,放轻脚步走过去:“小可怜儿。”
往四周张望,像是在搜寻有没有尚且开着的便利店,嘴里道:“我去买点猫粮。”
陶天然:“我车里有。”
余予笙拔脚的动作顿了顿,朝她看过来。
陶天然一张天生冷淡的脸,清泠泠沐在路灯下。
余予笙轻翕了翕唇,抿住,又放开:“那走吧,去陶老师车上拿。”
陶天然打开后备箱,将存放在那里的猫粮拿出来,交给余予笙。
余予笙接过,走回墙角边。穿过分精致的软缎衬衫和阔腿西裤,蹲下来喂流浪猫的姿态却很娴熟。
陶天然站在她身后,垂眸,望着她看向流浪猫时、轻缓翕动的睫毛。
“陶老师。”她突然开口。
“怎么。”
“你的后备箱里怎么会有猫粮。”
“很奇怪么。”
“只是觉得陶老师这样的人,看起来不像是会喂流浪猫。”
“看起来不像好人?”
余予笙笑了:“看起来不会爱人。”
陶天然望着她簌簌轻颤的睫,良久,开口道:“是吧。”
说罢转身往酒吧里走去。
“陶老师去哪?”
“太晚了,我要先走。”
陶天然也不知自己匆匆的脚步是在逃遁什么。
脑中想起的是程巷跟她提分手的那天。
那实在是太过普通的一天了。普通到过去无数个日子是这样度过,未来无数个日子也将这样度过,普通到你不会想到,它会就此变做你人生过不去的一个分水岭。
她记得她下班回家,程巷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,电视里在放一部情景喜剧。
程巷的声音便是那样轻轻响起来:“陶天然,我们分手吧。”
没有任何铺垫,因而让人没有任何防备。
陶天然刚喝过从冰箱里拿出的苏打水,冰冰刺刺的感觉卡在喉头。
脑子里浮出一句:怎么又来。
她从外婆那门外有沟渠的旧宅,搬到坡道上的家,再搬到半山上的豪宅。
她人生一个一个篇章就这样揭过,彼此间割裂得不成章法。
可为什么她以为再也不会过去的、以为她终于可以停驻的,却也要同样的过去了。
她从前从不多问。就像她从外婆家搬走、平日里对她严苛的老人站在夕阳余晖下目送,还有她从坡道上的家搬走,一度充作她玩伴的小女孩躲在墙角偷看,她都没多问过什么。
问了又如何呢。不断的迁徙中她早已明白,留不住的,还是留不住。
但这时她梗了梗喉咙,发现苏打水冰刺刺的凉意,一路从喉头传到指尖。
她轻声问程巷:“你想清楚了?”
“嗯。”程巷坐在沙发上继续看情景喜剧,咯咯咯的笑。
“好。”陶天然点点头,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箱,不再多说一句话。
是该这样的吧。
阳光怎会为冰原停驻。阳光只是按自己的规律运转,平等的普照世间。
当拖着行李箱从她们的出租屋走出来时,陶天然回头望。
夕阳斜斜映在天边,街道边是买菜归家的人群。
她拖着行李箱站在路边打车,薄薄的影子被夕阳拓在路面,又被经过的孩童踩过。
很久以后,她接到马主任的电话:“天然。”
马主任的语调带哭腔:“小巷去世了。”
陶天然站在公司会议室的走廊里,未经修饰的射灯直直刺进她眼底。
她想起她拖着行李箱从出租屋离开的那一天,那是一个初冬,尚未落雪,空气里有冷寒冻出的涩味,闻起来像她们在昆城吃过的那种小小青苹果。
当时她却以为,那是她人生又一次历经离别的、普通的一天。
这天晚上,陶天然从车后备箱里拿出猫粮来给余予笙。余予笙说:“陶老师看起来不像是会喂流浪猫。”
陶天然舌尖一滞。
会喂猫的人从来不是她,是程巷,总是穿着皮卡丘连体睡衣,下楼去喂小区里的流浪猫。
原来程巷拓在她身上的印记,从不只有说“味儿”时的邶城腔而已。
从酒吧离开的步调像逃,陶天然叫了代驾,回到自己居住的小区。
从地下车库回到她家,要穿行过小区里的一段路,那些高耸的老式路灯看起来,总是像一轮旧旧的月亮。
她拎着bolide回家,看到小区维修员攀在梯子上,正给路灯更换灯泡。
看见她,与她打招呼:“陶小姐。”
陶天然点头回应。
“你的表妹还好吗?”
陶天然一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