探一探底。
前三名的设计组合各自分配到一间工作坊。
那日陶天然最后一个前采,来得迟些,压着节目开始录制的时间线,程巷在门口等她。
大型切割机器不易搬运,到工作坊的时段算是难得x出外景。离开那套拍摄板房,坐落郊区的工作坊门前草木葳蕤,阳光落下来,碎成草丛里点点的光斑。
程巷送洗的衣物终于取回,换回婀娜的职业套装,在一片炽烈里微微眯起眼来。
直至陶天然出现的一瞬,双眸如沐霜雪。
还是挺阔的白衬衫,不过换一条米色亚麻裤,松松一条腰带系在腰间,贝壳编成。相较于平时办公室里的精干,有一种落拓艺术家的气质。
而她的鼻梁上,架一副金丝边眼镜。
便是照片里她戴的那一副。不是赤金,线条很细,微泛冷光,显得她面容更疏淡。镜片薄薄,看不出度数。
程巷与她玩笑一句:“装酷啊?”
她往工作坊里走:“有一次切割时硬度太高,护目镜出了问题,碎屑划到眼睑。进工作室怕有浮尘,得戴眼镜。”
程巷听得心里一跳。
打从门前走过时,半小腿高的蓬草茸茸扫着人脚踝。程巷跟进去,看陶天然姿态娴熟的执起切割机探头,已将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换作护目镜。
那是一种很冲撞的美感。
陶天然的身姿轻薄,皓腕清瘦到骨相分明的程度。可执起那样粗重的机器,却似她在驾驭它。
她是霜雪世界里的神,她来驾驭野兽。
程巷问:“我帮你做什么?”
她给程巷分配了些杂活。炽白的阳光从窗口投进来,程巷站在她身后忙自己的事,背对着她开口问:“眼睛怎么回事?”
也就这一句,消弭在机器规律的嗡鸣里。好像她没问,陶天然也没听到。
直到程巷忙完,站到陶天然侧边去观摩。
陶天然俯低身段,在观察仿克米矢车菊蓝宝的切面反射,嘴里道一句:“人造石的硬度还是不够。”
“嗯?”
她暂且关掉机器,继续俯低身观察切面,好似思索接下来如何呈现最好效果。
便是在这时,嘴里似是不经意轻答一句:“没什么事,很小的伤口,在下眼睑。”
“我看看。”程巷这句话出于本能脱口而出。
陶天然没说什么,又俯身观察一阵,抬手摘掉自己的防护镜,不带任何阻挡的继续去看。
程巷在她对面跟着伏低。
她扬起修长的食指,点点眼下:“这里。”视线还落在人造石上。
程巷凝眸去看。
那里真的有一枚极细小伤口,过了这么久是一种发暗的粉,坠在下眼睑的后半段,几乎像是要夺眶而出的半颗眼泪。
程巷蹙眉,没注意到自己与陶天然离得那样近。直至陶天然掀起轻薄的眼皮,她才发现那清润的冷香就在她鼻端。
她猛然一下直起腰。
是该说些什么的,开句玩笑或叮嘱小心。陶天然也该说些什么的,哪怕语调冷硬的提醒她太过靠近。
可是说不上为什么的,两人谁都没说话。
程巷往后退却两步,转身,望着窗外葳蕤的草。
身后陶天然的切割机音又响了起来。
「难过」。
外间的阳光一片炽白,盛夏降临的那样奔放热烈。
程巷微蜷手指,说不上为什么这一刻感受到的情绪是难过。
是为陶天然。还是为她自己。
又或者为这一刻若有似无、几近暧昧的情绪。
第三轮棚内录制的时候,空调坏了。
从前看综艺时只觉那些明星光鲜亮丽,自己参与其中才知道背后许多的辛苦。邹恬悄悄告诉程巷:“听说录外景更苦。”
棚内的确好些,空调坏了,节目组找一些大型制冰机放在舞台边。
人人仍旧出一身汗,化妆师变成最忙碌的人,时时上前吸油补妆。
除了陶天然。
程巷甚至怀疑陶天然这人是不是不会出汗,以前两人激烈时她也不怎么出汗,只是眼皮泛出近似病态的薄绯,倒是程巷自己,像自水里浸过一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