刻意不看陶天然,眼神一触到那清寒冷妩的眉眼就水一般流走,滑落下来,无声掉在柔软桌布上,轻颤着睫毛将眼神又溅起来,也只落在陶天然衬衫袖口的褶皱上。
一颗心脏也跟着微微发皱。
可是有什么用呢?她身体下意识的动作都在提醒她:她从没忘记这个人。
车祸去世前她摔至粉碎的手机屏幕上,与ttr分手的时间定格在【400天】。四百天过去,原来她从没忘记这个人。
大概她的眼神过于直愣,陶天然看向她问:“怎么了?”
她抿了抿唇,又抿了抿。睫毛在轻颤,可嘴唇归于平静。她终于开口:“没什么。”
能怎么说。要怎么说。
那些在我自己心里都不成章法的句子,不能言传的遗憾。它们无形无状,散落在春天的柳絮夏天的风,散落在我看向天边的云和窗外的雨,散落在我听见哪怕“天兵天将”这样离谱的词。
分分秒秒,不得往生。
陶天然只是垂顺下睫毛去,好像把她一句“没什么”也没怎么放心上。
筑薇一筷头敲在程巷手腕上,程巷“嗷”地一嗓子。
她看向筑薇:“怎么了?”
筑薇:“你怎么这么不懂礼貌?”
程巷眨两下眼,猛然用双手捏住耳垂——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,她刚刚徒手端了这刚从蒸箱里取出来的长碟,真烫啊!
这动作是她跟马主任学的,被烫时就摸耳朵。
陶天然看了她眼。
她回看过去时,陶天然又自然收回眼神,两分心不在焉似的,拨了拨自己右手小指的那枚尾戒。
程巷心里有些酸涩——从前她们家是她做饭,有些时候为了引起陶天然注意,她会故意不戴隔热手套将菜端出来,然后浮夸捏着耳垂跳着脚说:“好烫好烫好烫!”
那些时候陶天然通常单手捏着手机打字,好似全没放在心上。
只是这时陶天然看她的眼神,看起来像含了些深意。
筑薇问:“鱼是特意给陶小姐蒸的,你端走干嘛?
“哈?”程巷有点尴尬:“我想吃?”
余予箩瞟她一眼:“你不是从来不吃蒸鱼么?怕鱼刺。”
“哈哈。”程巷:“哈哈哈。”
想不到这位余大小姐挑食的口味,跟程巷本人还挺像。这下真的尴尬了,程巷可算知道那些穿越以后的主角,为什么要尽量少说话了。
言多必失啊!更古不变的真理。
陶天然接话道:“没事,就放那吧。”
她一张面孔那样清寒,让人想起红楼里描述林黛玉是三生石畔的绛珠仙草。陶天然没那般柔弱,她只是冷,人间的愁肠雨露降不到她身上。
一顿饭吃完,程巷再不言语。
余予策送陶天然出门,程巷瞥一眼她正穿西装的背影。
你知道吗?很多人的背影是有情绪的。程巷从前练素描时画过许多的背影,她们或悲伤或留恋或不舍,但陶天然没有,她的背影没情绪。
后来程巷发现,那是因为陶天然心里,从未放进过一个人。
“嘭”的一声关门声。
余予策转回客厅的时候,见程巷正望着那方才闭阖的门扉。
余予策问她:“出什么神?”
程巷的目光定在门上,迟半秒,当余予策眼神变得疑惑起来之前,她抽回眼神来,笑笑。
也没什么。
只是,谁说先提分手的人一定占便宜呢?
她就是先提分手的人,也是用睡衣包住膝盖蜷腿坐在沙发上的人。那间小小出租屋是她用第一笔薪水租来的,只有五十平,她呆呆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老派的情景喜剧,x佟掌柜摇晃着算盘珠子说“额滴神呀!”
程巷咯咯咯的笑,听着陶天然在一旁收拾行李箱的声音。
陶天然拖着行李箱走过来,说:“我走了。”
程巷盯着电视:“嗯。”
直至陶天然走到门边,她才回头去看陶天然的背影。
陶天然并未觉察她的眼神,关门的动作很干脆也很利落。
刚刚看过情景喜剧的笑意还残存在程巷唇角,弯弯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