了一口气。刚想继续前往下一个地点,余光却扫见地上的一点闪光。
是一颗乌梅糖。
旸旸之前手里抓着它,很可能是跑的时候掉了。沈岸把糖拾起来,又从储物袋里掏出几颗口味不同的糖,和那颗乌梅糖混在一起握在手心,朝旸旸离开的方向追去。
沈岸追到一个巷子里,远远就看见了那群大婶。一位年纪较大的婶子拉着旸旸的手,头上是用玉树枝打磨的发饰。
“旸旸这孩子也是可怜,身体本来就不好,爹娘还……”沈岸走近她们,却在转角出听见了她们之间的谈话。鬼使神差般,他放轻了脚步,跟在她们后面慢慢走着。
“谁说不是。”是那位头戴玉树枝的婶子,“前些日子那些修士不是举办了什么比赛吗,听说出了岔子,保不准就引来了老天的惩罚。”
“这神仙打架,哪管的上咱们凡人的死活,你瞅瞅,这天翻地覆的,死了多少人,造孽哦……”另一位婶子踢开脚下碎石,把旸旸往后带了带。
“这玄春门全是治病的,我看他们怎么才能救回来鬼门关的那群冤死鬼。”
“都说医修没有仇人。就说上次,不知道玄春的哪个人惹上了仇家,那天杀的在哪里打不好,非在这一块,把我家屋顶都打漏了。大冬天的往里面呼呼吹风,一下雨又哗哗漏水。”
“就是就是……”
沈岸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。
不知为何,他想起了之前在玄春门中,和姐姐的一番对话。
当时南区出现了一种传染性极强的恶疾。他站在被白布盖着的的尸体前,施针的布包还没合上。
“姐,我没能医好他。”
“……咱们每天都行走在生与死的边缘,帮伤者求生是我们的责任,但总有医不好的,别想太多。”
“人的生或死,终究是要顺其自然。”
“但是姐,如果我能再厉害一些,针法利落一些,来的及时一些……”
“沈岸!”沈淼很少用这么严肃的语气,“玄春门规第一条说的是什么?”
“凡做医师,宜先虚怀。”
“灵知空洞,本无一物。”
沈淼拨了一下腰间常系的玉葫芦:“我们是踏入修仙一道的医者,不是济世万民的圣人,我们无法周全所有的伤患。”
“还记得药典的首页讲的什么吗?”
“……学会遗忘。”
“凡是入医修一脉,谁没有济世之大愿,但我们在现实面前能做的,就是尽全力而行。”
“你要学会忘记,别太钻牛角尖了。”
“可是……姐。”
他不说话了。
玄春一百二十三条门规他记得清清楚楚,药典十三章用的明明白白。
只是有些事,终究无法同纸上冷冰冰记载的那样一致,只教人万分惶恐。
怎么会忘掉呢?
父亲死前只见了他们姐弟两个:“岸儿,你和姐姐要相互扶持,谨记行医要向善,坚定道心,玄春门一定会在你们手里走的更远。”
怎么能忘掉呢?
“大夫、仙人、神仙!救救我的孩子,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!”
那个得了早衰的病症的小孩。他很爱笑,但是甚至咽不下去药丸,只能把药丸做成药液给他服用。
他的娘亲每次都把药液贴身塞衣服里面,然后对着小孩笑,好像药是冷是热都没事,都会在怀里变成最好的温度,发挥最好的效果。
说不定马上孩子就能好了。
他那时候是什么反应来着?
好像心里盛满了酸涩的梅子,又酸又硌人,只能落荒而逃。
那爱笑的小孩也终是在一个春日故去了。
怎么敢忘掉呢?
“沈岸小弟,能替我给阿嬷买一匹织云锦吗?”
“啪嗒——”
“啪嗒——”
天灾过后,突然就下起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夜雨。沈岸淋得浑身湿透,却好像丝毫不觉。他没有打伞,只是觉得自己有些倦了,就随便找了个角落蹲下,靠着不知从哪里掉到巷角的石块,意识有些昏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