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舍迦之前不是炼了许多药丸吗?你现在应该还没有用完?”颜如舜正伸手摸她衣囊,却陡然发现尹若游此刻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。
“我、我把衣裳借、借给了别人……”
那已是今日午后的事儿,在双恩坊内一座宅院里,一名未能来得及逃难的少女差点两个军汉欺凌,尹若游虽及时杀了那两个恶贼,但那少女身上衣裳已被撕烂,是以她只能脱下自己的衣袍给她穿上,然后送她出城。因当时情况危急,尹若游又目睹无数惨状,义愤填膺,情绪受到影响,竟忘记将那衣裳里的药瓶先拿出来。
而当她身体突然感觉到不适,她终于想起自己体内还有剧毒未解的那一瞬,那少女已经走远,不知去了何方。
颜如舜抱她入怀,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:“那、那该怎么办?是了,我带你去找舍迦,走,我们去找舍迦。”
“别。”尹若游摇摇头,“这会儿……这会儿很晚了,舍迦应该已经睡了……你带我去昙……”
“昙华馆里还有药?”颜如舜帮她补充。
尹若游再次点点头。
颜如舜迅速将她打横抱起,足下生风,使出她平生最快的轻功,不一会儿到达无日坊昙华馆。每间屋子都是一片狼藉,各种物什被翻得乱七八糟。
这并不让她们意外。数月前,尹若游曾请工匠将昙华馆修了一番,尽管比不上王侯权贵的豪宅富丽堂皇,但毕竟是这么宽阔一座院子,且风格雅致,又干净整洁,平日里肯定有人居住,怎可能不引起叛军的注意?
所幸叛军只抢劫财物,对于谢缘觉的药房里的瓶瓶罐罐倒不感兴趣。颜如舜点燃火折,照亮黑暗,从中找到七苦散的解药,立刻给尹若游喂下,见她的身体慢慢停止颤抖,这才松了一口气,眼角几滴晶莹泪水不知是何时落下,滴落到尹若游的脸上。
尹若游还在她的怀中,仰起头,伸手摸了摸她的脸:“你怎么哭了?”
颜如舜仍紧紧将她抱着,并不说话。
“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你哭……我有没有和你说过,我最初爱上你,爱的就是你的笑容。”尹若游弯了弯唇角,声音里又隐隐透着几分从前的妩媚与娇俏,“如果你再这么哭下去,说不定我会变心哦。”
颜如舜泪光微闪,但勉强扬起一个笑容,随即又拿起方才的瓷瓶,看了一眼瓶里为数不多的药丸,眼中有毫不掩饰的忧虑:“只有这一点了吗?”
尹若游道:“这也不少。”
颜如舜道:“可那天秦艽给你下了引神香的毒,你体内七苦散之毒,已从七天发作一次变成两天发作一次。”
并且,身体瘫痪的时间也会从十几二十年以后变成两三年以后——这一点,在之前已经得到谢缘觉的证实。
两三年的时间,听起来不算短,但经过适才的惊吓,颜如舜已不敢再等待。她沉吟道:“万寿节之前,也是谢丽徽被关押之前,她还来找过我一次,说她已从魏赫那里问出半龙骨的下落,就收藏在霍阳魏恭恩府邸的珍宝阁里。我说你说过此事,你还记得吗?其实如今魏恭恩离开霍阳,他原来府邸的护卫大概已不多,正是我们盗药的好时机。”
尹若游道:“你现在就去霍阳?”
颜如舜道:“其实我们早就应该去,只不过为了长安……无日坊的人都出城了吗?”
尹若游道:“我送完阿母和裴伯母之后赶回,无日坊内已不见人影。只是他们离开以后的路……渺茫未卜,也不知究竟是福是祸,只能祝愿他们一路平安顺利。”
颜如舜道:“我和舍迦说过,她必须保重自己的身体,才能救更多的生命,你也是一样。”
尹若游转而向她询问起谢缘觉练功的情况,说到“菩提心法”四个字之时,两人都像是倏然想起什么,霍地站起身来,向谢缘觉的房间走去。
果不其然,这间屋子亦是一片凌乱,好在两本秘籍以及舍迦所画的多幅画作,叛军们大概没看上眼,给扔在了一旁。
尹若游将它们一一收起在包袱里。而颜如舜思索少顷,找出纸笔,写下书信,但又足足等了两个多时辰,等到红日东升,苍穹破晓,这才让“如愿”带着此信飞往丰山后山。
风打窗棂,不知过去多久,“如愿”终于返回,且带回两张纸条。
第一张是压制七苦散毒性的解药药方,正是如今尹若游每隔两日需服用的那一种解药,方子上不仅有各种药材的名字,还将如何炼制它们的每一个方法步骤都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。
另一张纸,则是一段话。
“舍迦让我们先去霍阳,如果拿到半龙骨,再直接前往长生谷,她数月前已给九如法师寄信说了我们的事。而她功成出关之后,大概会沿路救治受伤的百姓,必会耽误我们的时间,让我们不必等她。”
纸上的最后四个字是:
——“江湖再见”。
江湖偌大,总有再见日。
第176章 天崩地裂弃长安,砥柱中流救生民(六)
对于逃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