撒娇般的尾音浮动在清晨淡蓝的空气里,直叫人目眩神迷。
但向来敏锐洞彻的商人,在悸动之余,仍然察觉到了平静话音下那些斑驳难辨的微小气泡。
再加上从昨晚到今晨所见的一切:长期服用的安眠药、不像他性格的撒谎、对奇迹的强烈渴望……
种种疑惑都堆积在心间,使得傅呈钧其实有很多话想问眼前人。
然而这一刻,男人只是无言地想,没人能对着这样一双眼睛,说出冷冰冰的拒绝。
或许,是潜意识里不敢拒绝。
等到一周后,兰又嘉想要告诉他什么事?
在两个月前的某个雨夜,兰又嘉似乎也想要告诉他什么。
那时的他,是怎么回答的?
……
在这一瞬,他来不及继续想下去。
极短暂的寂静后,傅呈钧听见自己说:“好。”
那是一声格外沙哑、艰涩,短促如幻影的好。
却令眼前面色温煦的青年露出了一个天真烂漫的笑容。
就像他爱上兰又嘉的那个冬夜,一样烂漫。
兰又嘉认真地说:“昨晚我睡得很好,今天起来眼睛也没有肿,我差点以为在做梦……是你把我照顾得很好。”
“谢谢你,傅先生。”
睡眼惺忪时不自觉流露的亲昵已然褪去,他又将称呼改回了充满距离的傅先生。
可不再显得生疏冰冷,反倒分外动人。
因为在说话时,他的目光亮晶晶的,像被晶莹剔透的雪花洗过。
恰如那个飘着雪花的平安夜,在他说出那番惊人提议以后,解释缘由时流露出的眼神。
——“因为,我想知道被爱是什么感觉。”
那天的兰又嘉说完这句话后,就垂下了眼眸,似乎不愿意看见身边人的反应。
纤长浓密的眼睫不安地颤动着,美丽又脆弱。
而那天的傅呈钧,注视着掩映在漆黑鸦羽之下的雪亮目光,没有心生怜悯,也没有觉得可笑。
恍惚间,满身冷峻的男人只是在想,这样一个人,怎么会没有被爱过?
这个只是顾自沉浸在即兴演奏中,就已牢牢吸引了全场人目光的年轻钢琴师,应该是不缺爱的。
至少,不会缺少他的爱。
所以,他拒绝了他。
拒绝了整整三年。
直至这个异常烧灼的夏日到来。
耳畔仍旧回荡着熟悉的清澈声音。
“傅先生?我要换衣服了,今天上午有拍摄……你能不能让我先出去?”
伫立在盥洗间门口面色怔然的高大身影,这才回过神来,依言让开了路。
他看着兰又嘉走到衣柜前。
打开的柜门遮住了那道过分单薄的身影。
依稀间,那对线条愈发清晰,昨夜将他的臂弯硌得有些发疼的蝴蝶骨,在视野里一晃而过。
换完衣服的青年又走到窗边,拉开了窗帘。
灿烂的金色光线霎时流泻进屋,映亮他明媚如梦的侧脸。
“时间差不多了,孟扬快要过来叫我去片场了。”
“等下你离开的时候,应该不会被别人发现吧?”
傅呈钧轻轻应了一声。
他始终看着那道漂亮得让人不舍得移开目光的身影。
和那个久违的轻盈笑容。
玻璃窗外,盛夏的天空很蓝,蓝得有种不真实的梦幻感。
一切仿佛都被笼罩在一个巨大的、美丽的泡泡里。
第二十七天,八月四日。
“卡!这条过了。”
监视器后,导演的面色和煦,温声赞扬着刚刚拍完了一个镜头的年轻演员。
“兰又嘉,你这两天的状态很好。”
听到这话的青年顿时露出了比往日更轻松些的笑容,总算放下了有些忐忑的心绪。
“真的吗?我刚刚还在担心跟戏里的情绪对不上……我怕这条演得有点太轻了,要不要再处理得重一点?”
这两天拍摄的戏份,是谢雪跟亦师亦友的陈易秋彻底决裂后,为这昏暗世道寻觅光明的最后奔走,看上去又恢复了往日生机勃勃、鲜活纯真的神采。
语毕,梅戎青还来不及说话,一旁刚同他搭完戏的纪因泓倒先开口了:“不用,这个状态正合适,更能衬出后面变故的力道,比我想象中的演绎更好,我以为你是特意这么处理的。”
兰又嘉摇摇头,诚实地说:“没有,我只是想先试一条,没想到梅导直接喊过了。”
梅戎青闻言笑了:“我也以为你是特意这么演的,怎么,是最近心情很好吗?”
兰又嘉也笑了,笑容里有几分赧然:“嗯,还不错。”
他话音清冽,笑颜动人,令许多道目光在此无声流连。
可短暂失神后,纪因泓还是别开了视线,不再参与这个已经与演戏无关的话题,神色寻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