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当年那个独臂女人临死之前,曾对我说,有朝一日,你一定会后悔。我当时答,我从不后悔。”
“阿英,你知道,我那时候真的是那样想的,我觉得我绝不会后悔,过去不会,现在不会,以后也不会。”
谢挚转过脸来,象英看见,她眼里有一种深刻的悲伤,但她却仍然在微笑。
“现在我后悔了,但是却已经来不及了。”
来不及,也回不去。
无法解救,无法挽留。
就像她和象英,她和牧首大人一样。
象英默然良久,方道:“求仁得仁而已,又有何怨?”
“为了保护家园而死,大家都是心甘情愿。”
她终于还是顺从心意,慢慢握住了谢挚颤抖的肩膀,近乎温柔地安慰道:“你……并不必自责,这不是你的错,你不要担着那么多,你已经做到最好了。这些事,我们当年并不知道,不是么?”
小挚承担得已经太多太多,她再了解谢挚不过,她是善良又倔强的人,最不肯放过的人,就是自己。
泪从谢挚眼眶掉落,她固执道:“不,这就是我的错。”
“要是能有一个……完美的结局就好了,大家都活着,幸福快乐……”
更多的泪涌了出来,谢挚用手背去擦,却擦不及,她干脆捂住了脸,不让象英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,哽咽地哭着,哭的样子还和她小时候一模一样。
从小到大,象英不知见过多少次谢挚哭,也不知哄过谢挚多少次,可是没有一次这样让她难过。
象英掐着手掌,移开视线,竭力克制自己揽住谢挚为她擦眼泪的本能,还是木然站在原地,一动不动。
谢挚渐渐止住泪,抓住象英的手臂,恳切地小声道:“阿英,你还记不记得,我十四岁的时候,请你不要忘记我的话?”
象英想狠狠心,直接说不记得了,可是迎着她期冀的目光,话到嘴边,却变成了:“……记得。”
怎么会忘记呢?永远也不会忘的。
“可是现在,你我却生分了。你离我离得……那么远,都不肯叫我一声小挚。”谢挚陈述。
象英垂下眼,低声道:“小时候的玩笑话罢了,卿上竟也记了这么多年。”
“是吗?玩笑话。”
似眼前划过闪电,谢挚浑身都震了一下,倒退一步,原本抓着象英手臂的手也失魂落魄地垂下了。她点了点头,声音轻轻:“我今天才知道,原来我那句话是玩笑话。”
象英不忍:“小挚……”
谢挚却避开象英的碰触,仿佛不能再接受。
她手中闪现一个霞光灿然的药囊,象英这时才忽然发现,谢挚收起柔软,面色平静的时候,其实非常有上位者的气度与威严,好像一瞬间便离她遥远了。
她当年一直保护在身后的快活小姑娘,也曾咽下过风霜冰雪,号令过千军万马,与世间的至强者短兵相接,寸步不让,这一切都磨砺出了现在的她。
“昆仑卿谢挚,赐雍部牧首象英仙药三株——”
象英目露恍惚,立在原地,一时竟没有回应,谢挚提醒她:“牧首大人,你不愿收吗?”
象英这才如梦初醒,她深深地看了谢挚一眼,撩起袍角便要下跪:“谢卿上——”
她没能跪下去,因为谢挚扶住了她。
象英诧异地抬起头来,谢挚将那药囊塞到她手里,惨然一笑道:“我说让你跪,你就真的跪吗?”
“阿英,我们怎么会走到这种地步。”
她并没有想让象英臣服,跪下感谢她的恩情,只是受象英一激,心中又痛又气而已。
但是象英下跪得那样快,那样决然,却更加刺痛了她。
阿英她……真的认为,她会让她下跪。
“那个不是赏赐,是我和阿宴送给小阿锦的礼物。真抱歉,没能看着她降生,明明小时候我还整天说要给你的孩子当干娘的……”
“看来现在,也是不能了。”
谢挚极疲倦地转过身去,此时此刻,她只想见到姬宴雪,投到她怀里,紧紧地抱住她。
“我们回去吧。”
“天黑了,牧首大人。”
谢挚与姬宴雪没有在牧首府里多待,尽管象锦和象英的妻子竭力挽留,还是在第二日启程离开了。
自从昨夜归来,象英便格外沉默。
直到谢挚要走的时候,她才拦在她面前,轻声道:“不如见一面燃霄再走吧?她如今是定西城城主,听说您回来了,也很想见您。”
燃霄?
谢挚回忆了片刻,才慢慢地想起来,这是那个紫云驼族的骆燃霄,也是她当年出白象氏族之后,遇见的第一个少年天骄。
她那时年纪小,还因为骆燃霄的腰链脸红过。
骆燃霄启程去中州之前,还曾来看望她,说过一些奇怪的话,让谢挚有些害怕。
现在想来,骆燃霄那时候,应该是对她有些好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