着笑:“总不会是像别的母亲一样,半夜过来,看看我睡得好不好吧?”
自从八年前,她向王昶告密,害得谢挚身死潜渊之后,谢灼便无时无刻不活在痛苦煎熬之中。
她又悔又愧,大病了一场,自此搬出了红山书院的弟子舍,回到了谢家居住。
……她怕见夫子悲伤的目光,也怕听同学们哀愤的叹息,甚至连心心念念的宋念瓷,也一度不敢见面。
若是师姐知道,是她用谢挚的命换了她的命,她一定会从此憎她恨她,深厌她,再也不和她来往的;
而且以师姐的性子,也必定不能接受此事,说不定,说不定要自戕谢罪……
毕竟,她那么好……
谢灼狼狈不堪地逃回了家中,整日待在房里惶惶不可终日,甚至不敢迈出门去。
街上行人不经意的一瞥,也会令她心惊肉跳地跳将起来,转身逃跑,她觉得,好像每个人都在厌恶地鄙弃自己;
连站在天光之下,她都有一种被看穿内心的恐惧。
最奇怪的是,在一次漫长的昏睡过后,她的修为开始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增长。
她感到自己的身体时时刻刻都流转着磅礴的力量,自降生以来,从未如此爽利痛快,仿佛之前的她并不完整,现在的她,心脏的缺口却已被精妙地补得圆满完整。
谢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为了逃避心中的愧疚,只得将心神投入了疯狂的修行当中。
而这成果丰硕。
她如今已是斩己境大能,堪称当之无愧的中州第一天骄,连曾经的宋念瓷,也绝不能及。
但谢灼却不能从这飞速进步中感到喜悦,反而越来越惶然不安。
她常常做噩梦,一会梦到少年时的谢挚,站在悬崖边鲜血淋漓地对她笑;
一会梦到师姐满脸厌恶,重重地甩开她的手,仍她怎样哭喊挽回也不回头;
一会却又梦到自己双眼紧闭,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,一只素白的手稳稳地割开她的胸膛,往她心里放了一颗小小的东西……
无数次从过于真实的梦境中惊醒,谢灼满身冷汗,大口喘息,继而本能地捂住胸口。
怦怦跳动的心脏里,似乎也有什么异物正在生根发芽。
该死,那到底是什么?!
谢灼猜不到。
但在潜意识里,她觉得那一定与母亲脱不了干系。毕竟,毕竟,从小到大,只有母亲最在意她的修为……
而如果有母亲插手的话,那这刈鹿刀灵,必定就是执行者。
“你说啊!”
谢灼又往前了一步,声音尖厉,神情已有些疯狂。
刀灵终于不得不中止沉默:“小姐,家主并没有……”
“让她说。”
身后传来平静的女人声音,谢惜自拄着拐杖,迈步走了进来。
“刈鹿,你这次的事情办得太慢,我便过来看看。”
“家主恕罪。”刀灵朝女人半跪下去。
谢惜自与满面泪痕的女儿相对而立,虽知道她看不见,但谢灼不想在她面前流露出丝毫脆弱,还是下意识擦了把脸。
“我并没有想杀你。”
“那你想怎么样!”
谢灼哭喊,她已接近崩溃,“谢惜自,难道非得把我逼死你才开心吗?我为什么要生成你的女儿!”
“可你就是我的女儿。”
“不,我不要,我不要当你的女儿!我不要当——”
见她越说越不像样,谢惜自皱眉,轻轻敲了敲拐杖,刀灵立即适时上前,将谢灼击晕在怀中。
刈鹿刀灵的修为在斩己与仙人之间,因她不是生灵,所以无法诞生真正的大道图景,但实力比寻常斩己大圆满要强得多,堪称仙人以下无敌手。
谢惜自走过去,用指节蹭过女儿湿漉漉的脸庞,为她擦去未来得及拭去的泪水。
垂着眼眸,她头一次流露出一丝身为母亲的温情。
但这温情如同太阳升起前的露珠,十分短暂,转瞬即逝。
静静地立了片刻,谢惜自垂下手:
“好了,刈鹿,将她送去天衍宗吧。”
“想必,云宗主已经等不及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