试试看这走投无路的人族为救道侣能做到什么地步,谢挚便苍白着脸,如同要踏入火海一般痛苦,然而又义无反顾、毫不犹豫地开始解自己的衣服。
刚开始,倒还真把她吓了一跳。
好奇怪的人……
谢挚的肢体语言分明如此抗拒,被她抚上肩膀时本能地偏过头去,对她十分排斥,却还在强装镇定,逼着自己刻意讨好逢迎,做完全不情愿之事。
看谢挚这样,凰主头一次生出了些许不忍。
这个人族在她面前圆滑机敏,而又隐忍克制,一举一动、一言一行都到了无可挑剔的地步;
可是越如此,她便越不喜欢她,越从她身上联想到了其他人族的阴险狡诈。
但是,当谢挚的伪装与假面,终于被她过分的要求戳穿,表露出细微的情绪波动,面露挣扎痛苦之时,她反而意识到了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,而不是一具被目的所操纵的工具。
凰主的语气缓和了许多:“我会答应你的请求——”
想了想,她又补充道:
“但是,只能完成一个。”
“你应当也明白,并非是我故意为难你,不论发兵还是外借涅槃池,本身都极不容易,都会让我族损失许多,却没有分毫获利。”
“世上没有两全之法,所以,不要再得寸进尺,想要两者兼得。”
凰主将选择的难题抛给了谢挚。
“选发兵还是涅槃池,选择救五州,还是救你的道侣……谢挚,你自己选。”
她看到谢挚胸口重重地起伏了几下,面色愈白,手指紧紧攥着,如雕塑一般僵立,久久不动。
过了许久许久,直到凰主将要再次出言提醒时,谢挚的嘴唇才微不可察地动了动。
“……我选……”
她似乎极为痛苦不堪,呼吸发抖,虚汗滚下额角,随着说话,眼中更是满是泪水。
仿佛火焰焚身,又似置身于刀尖之上,每说出一个字,都会被割得鲜血淋漓。
盈满眼眶的泪终于落了下来,谢挚一字一顿,艰难地说:
“……我选……白芍……”
说完自己的最终决定,谢挚已经脱力似的跪倒在地,再也不能站起。
……她是五州的罪人了。
这句话如钟声一般,在谢挚脑海中反复盘旋震荡,隆隆轰鸣。
谢挚的心乱极了:为了白芍,她不仅背叛了自己的心与志向,还背叛了五州,背叛了所有的一切……
这下,救了白芍一人,可是,不知会有多少人因为真凰拒绝发兵死去——而他们本不会死的……
她知道自己做得不对,她耽于情爱,她不顾苍生,她罪该万死,可是——可是——
谢挚痛苦地意识到,即便是再来一次,她只能如此选,也只会如此选。
她……太在乎白芍了。
为了五州,谢挚可以视头颅如无物,轻易地割舍自己的性命,可是她唯独做不到,做不到拿白芍去换。
有些人可以杀妻证道,可以为天下或者为别的什么屠戮至爱;可她,从来都不是那样的人。
白芍是不能被交换的……
谢挚忽然体会到了徐凰当年的痛苦。
她们对于自己的抉择心甘情愿,并不悔恨,只是对其带来的后果,却无法不自责,无法不深恨自己。
伏在地上,谢挚狼狈不堪地咬住衣袖,压抑地小声哭泣。
她对不起亲长的期望与教导,也对不起少年时的自己,对不起她曾认认真真许下的愿望与理想;然而归根结底,她最对不起的,还是无辜的五州生灵。
她是天底下最自私自利的人,为了一己私利,为了救自己的道侣,便毁掉了别人生的希望。
她终于……还是走到了这种地步。
人族身躯战栗,眼泪大滴滴落在地面上,凰主见状似有些无措,“不要再哭了……”像一种笨拙的安慰。
她蹲下身来,想递给谢挚一面手帕,让她擦拭眼泪,谢挚不接,也并不以为忤。
女人久久地注视着谢挚,目光复杂,包含许多情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