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佛子以为如何?”
让觉知假扮成佛陀的念头,是公输姐妹诀别之时,谢挚看着失魂落魄的觉知,心中忽然萌生的。
这个念头一生便不可遏制,她反复思虑,想了又想,觉得此事虽然大胆狂悖,听起来如同痴心妄想,但并不是全然不可能。
倘若这一设想当真可行,那么便能为东夷免去一场未至的祸患……
为此,她无论如何都要尝试一番。
“但是,但是……”
谢挚说的似乎确有道理,觉知一时竟也反驳不得。
“但是世尊之威,之智慧慈悲,又岂是我拙劣的模仿可以再现万一的?还是不要……”
谢挚上前一步,打断觉知的否定:“觉知,我问你,你敢假扮成佛陀吗?”
“……贫僧不敢。”
“那么东夷其他人敢么?”
“自然与我一般,也是万万不敢。”
“既如此,那别人能想到,世上竟会有人大胆至此,胆敢假扮佛陀么?”
一怔之间,聪慧的佛子已明白了谢挚的意思,“……绝不会有人这样想……”
正是因为此事太过荒唐,反而无人会怀疑到佛陀的真假:他们根本想不到这种事发生的可能。
事实上,若非谢挚出身西荒,不像东夷人一般尊崇佛陀,对佛陀素无敬畏,也断然想不出这个法子。
更重要的是——
“而且,即便罗汉们看出你的伪装为假,他们也不会拆穿你的。”
“东夷需要佛陀,不论这个佛陀是真是假。”
佛子假扮佛陀,其性质要比佛陀圆寂恶劣许多,一旦暴露于世人面前,佛门将会颜面扫地、威严尽失,从此不论佛弟子们再说什么,都会招致不信任与怀疑。
阿罗汉们忠心耿耿,他们会自发维护佛门的权威地位,而佛陀是佛弟子们的精神支柱,他的死去对佛门影响巨大,甚至极有可能会使佛门从此一蹶不振、分崩离析。
所以,即便发现真相,罗汉们也只能为了大局忍下惊疑,或许还会主动出手为觉知补全破绽,让他的伪装更加真实。
此时,假即是真,真即是假,真真假假已无分别;
只要有众罗汉的认可与襄助,即使觉知并不情愿,假佛陀也会变成真佛陀。
“不知佛子意下如何?”
谢挚看到觉知双眼紧闭,呼吸急促,脸庞上滴下道道细汗,显然内心正在进行激烈斗争,于是更加紧逼一步,催促他尽快决断。
“佛子须知,此举并非全然为了佛门,更是为了整个东夷——佛陀在东夷的影响力如此之巨,若他圆寂的消息传了出去,不知会掀起怎样的大乱。”
“我听闻佛弟子是为众生修行,难道佛子竟能弃东夷数万万生灵于不顾,没有丝毫挽救之心吗?”
“佛法高深莫测,我不信佛,也不明白你们佛门的道理……不过依我之陋见,只要存有救世之心,人人皆可以为佛。”
谢挚按向觉知的肩头,低声道:“有件事情,佛子恐怕还不知道。”
“数月之前,我曾与白芍在阳凡慧通寺带走过一尊菩萨像,后来以神族宝石救回了她的性命,使得她重又恢复人身……”
“——那位比丘尼说,她的法号,叫做觉慧。佛子听说过么?”
“觉慧……”
觉知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,眼眸一点点亮起来,激动道:“觉慧……她竟还活着么?我原以为,我原以为……”
他原以为,世尊已早将觉慧杀死了。
没想到,谢挚与白芍竟救下了她,还用珍贵无比的神族宝石为她恢复了人身。
在失而复得的欢喜之中,觉知感激涕零地滚下泪来,只觉本已了无趣味的人世之中,终于又有了一分牵挂。
觉知躬身欲拜,又被谢挚扶住,“如此大恩大德,觉知真不知该如何报答……”
在众师弟师妹之中,他最亲近喜爱的便是觉慧,两人交情甚好,情同兄妹,因而才会在得知觉慧早已被佛陀变成佛像时如此失态;
现下得知觉慧平安无事,叫他怎能不落泪狂喜?
觉慧小心翼翼地追问,想要了解师妹的近况:“觉慧……她现在过得好么?她还愿不愿回来?”
“在分别之际,我曾赠予觉慧法师钱财与防身之物,想必以觉慧法师的聪慧,定然也能过得很好。”
“至于回寺……”
谢挚委婉道:“觉慧法师恐对佛陀心灰意冷,早已隐居山林,不会再回来了。”
若无意外,恐怕觉慧如今已经还俗,去找她的芸柔了。
当然,此事谢挚并不会对觉知多说。
对这个结果,觉知也并不惊讶,点一点头,惘然叹道:“这也在情理之中,经历了那样的事,觉慧必定不肯再回来了……也好,也好。”
时机已经成熟,谢挚适时道:“我的提议,佛子愿冒险一试么?就当是为了觉慧法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