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知阿姐境况如何,心下惶恐,吃不下东西。”
薛柔知弟弟素来不爱装可怜,更不会与她说谎,一时眼底略湿润。
半是关切,半是好奇,薛柔问起阿弟在书院的课业。
“上次听阿娘说,你也有棘手的难题不知如何解,回府后仍终日琢磨,如今可有头绪?”
薛柔偶尔觉得阿弟太过刻苦,现下更心疼他因课业不堪重负。
果然,薛珩脸色顿时苍白,似乎因未能完美而羞耻,垂眼道:“并无头绪。”
先生留了半盘棋局,让他们引《春秋》而做文章。
许多人不知,薛珩作为京洛弘道院学子之首,竟是个臭棋篓子,连阿娘都不肯与他对弈。
倘若做文章也就罢,偏偏涉及盘残局,薛珩看了又看也不知如何破题。
薛柔看见阿弟画下的残局,“唔”了一声,亲自去请陛下回来。
听见缘由,谢凌钰道:“朕只怕扰了你们姐弟叙旧。”
薛柔觉他揶揄自己,道:“陛下若不想帮,不如——”
未等她说完,谢凌钰便将她的话轻飘飘堵回去。
“朕是他姐夫,自然愿做一回先生。”
薛柔坐在谢凌钰身侧,凑近些看他手中棋谱,呼吸拂过他手背,激得他僵滞一瞬。
现下,薛柔看着天子为薛珩答疑解惑,目光落在谢凌钰身上,终于发觉异样。
陛下怎么总是喝茶,这都第几盏了?
谢凌钰眉头微蹙,总觉沈愈之这药委实难喝。
并非单纯难以下咽,而是药味久久不能散,就连喉咙都觉苦涩。
不知第几杯茶下去,谢凌钰捕捉到一道目光。
他心尖颤了一下,看见薛柔那双杏眼正注视着自己。
第68章 我想在上面
薛柔挪开视线, 拿起面前青瓷茶盏,饮了一口,浓郁花香混着石蜜, 是她喜欢的风味。
耳边如玉击石的声音仍未停息,薛柔低头摸着怀里的猫儿,看不见谢凌钰的神色,却觉他今日格外有耐性。
“《春秋》之义寓乎微,棋盘包罗万象,如列国纵横,棋子进退存亡, 若诸侯征伐。”
谢凌钰垂眸指了指棋谱某处,“白棋弃子求生, 如晋文退避三舍,黑棋转换腾挪,如楚庄问鼎轻重之机。”
“而这几步, 白子以退为进, 如郑伯克段, 黑子得地失天,如吴楚争雄。”
薛珩恍然,“臣明白了,文章破题当以白子为例,处事如尺蠖, 屈伸而行。”
听见阿弟语中压抑不住的喜悦,薛柔抬眼看过去, 却见身侧的皇帝默不作声,面上并无赞同之意,而是又欲拿起茶盏。
薛柔抿着唇, 掩住眼底疑惑,直接将自己的茶盏递过去。
青瓷杯口残留一抹浅淡胭脂色,谢凌钰接过后目光微顿,若无其事喝了口。
石蜜对他而言太甜,却能刚好中和喉间苦意,谢凌钰沉默一瞬,并未直接否认薛珩所言,而是问:“出此难题的可是邵修然?”
薛珩讶异道:“陛下竟知先生名讳。”
这名字好生熟悉,薛柔想了想,终于有几分印象,平原邵氏的公子,十四岁便为国手。
她忍不住道:“邵公子曾来薛府与父亲对弈许多次,性子颇古怪,许是天赋异禀之人,大多如此。”
谢凌钰手中茶盏一直未放下,指尖轻轻磨挲着细腻瓷釉,闻言脸色淡了些。
“邵修然确有天赋,”谢凌钰命人取棋盘与棋子来,“这半局棋,是他与樊汝贤初次对弈留下的。”
薛珩忍不住好奇:“陛下,敢问邵先生为白子么?为何只有半局?”
就连薛柔,都心下忍不住揣测,难道是樊汝贤知道会输,索性中断对弈?
“因为下半局,邵修然输了。”谢凌钰语气平淡,“朕将全局重现一遍,你仔细看着。”
此言一出,薛柔摸着玄猊的手顿住,惹得猫儿不满地叫唤好几声。
她看向棋盘,黑白子交错落下,发出清脆轻响。
执子的手毫无犹豫,仿佛眼前就摆着当年棋局,分毫不差。
饶是薛珩棋艺奇差,也知此事困难,忍不住想起王玄逸曾道:“陛下肖似太宗,可过目不忘。”
表兄果真没说谎。
最终,谢凌钰看着惨淡白子,“依你看,白子何处现颓势?”
薛珩没想到,皇帝还会突然发问,偏他棋艺不精委实看不出。
“臣才疏学浅,还请陛下指点一二。”
谢凌钰脸上并无怪罪之色,“第一百三十一手,他若能深入敌阵,若子产铸刑书,破旧立新,尚可稳赢,或此后借机突围亦可险胜,但樊汝贤第一百六十二手后彻底断其生路。”
“棋品如人品,邵修然一味避让,以至错失良机,此人为国手后便迂腐保守,生怕输上一局便有损声名,天赋异禀又如何?徒增负担而已。”
薛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