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涡云纹如果是太阳,这云雾又代表了什么?”
漂亮的“女鬼”如是说着。
棺材也是第一次被如此温柔、指纹又清晰的手掌抚摸,轻拢慢捻,仿若自己是她久未相见的情人,不像以往那双粗糙如砂纸的手,重重摩擦下来,总会刮走自己身上许多色彩。
老人常说每一口棺材都有灵性,不然,这方方正正的棺身,怎么就柔和圆润了许多?
桑绿闭上双眼,触感感官放到最大,仍是觉得不够,右手放到身体一侧的挡板纹路上。
这一侧的纹路要清晰完整许多。
也就是说,姜央时常抚摸棺头的挡板,为什么?
这里一定对她有什么特殊的意义。
桑绿手下更加细腻,一毫一寸都不放过,云雾的起落笔处并没有规律,似乎只是单纯的代表雾气。
拨开云雾。“这是…”
桑绿睁开眼,条纹触感下满是星星点点,荧光发亮,明明…明明方才还没有的!
此时棺头挡板上的图画不再是简单的上、中、下三层,而是由里向外、有深度的几层融合嵌套。
最里面那一层是漆黑的底色,布满点点星光,一闪一闪,如倾倒的夜空,夜空长出枝丫,枝头上停留几只展翅的飞禽,好不热闹。
夜空之上,覆盖了一层黑色云雾,严严实实遮住底下的美好,不让外人窥视。
也许打造这口棺材的人还是觉得不保险,在最上层画了许多太阳,烧红了云雾,炙热得足以灼伤任何人的眼睛。
桑绿仿佛都能想见姜央造棺时的表情,一定是眼尾上扬,挺着一张臭屁脸,骄傲自己这份惊为天人的智慧。
坠崖的太阳……最后,竟然是掉入了星空?
桑绿越看越震撼,她忘了问姜央一件很重要的事,天上的太阳坠崖后,是进入了地狱,还是获得了永生?
呼——风打得晾衣架一阵嘎吱响。
桑绿后背冷得一激灵,伸手去拽腰间的被单,一仰头,一块布料从窗户飘进来,正好蒙住了脸。
皂角的清香夹着草药味的苦,浸着大山夜间独有的凉,是姜央的衣服。
桑绿一扒拉,布料又长又薄,好生整理,一边叠,一边碎碎念。“说了八百遍衣服要用夹子夹好,就算懒得夹也不能就这么直接挂在枝丫上,偏是不听,邋里邋遢的懒女人。”
手中青色的布料顺滑柔软,稍有不慎,顺着掌心就溜走了,叠几层小方块也没法规整,摩擦力失效了似的。
桑绿干脆展开,也不敢太用力,这布料薄如蝉翼,一撕就会坏,也不知道干嘛用的。
“嗯?”
布料有个两米多长,颜色并不是纯粹的青色,从一端到另一端颜色渐黑,细细瞧去,不规则的纹路起起伏伏,色彩也不是单纯的渐变色,很奇怪。
桑绿下了棺,摊平布料,对照纹路叠起来。
大概叠成两掌长的尺寸,布料呈深青色,正中位置处,在纹路层层加盖下,叠出了一只福态的肥胖大鸟。
这不会就是……鹡宇鸟吧。
巫山人以高壮为美,但对于牲畜,一直都往又矮又胖的养,就像姜央养的那群两头乌,体型比寻常的猪小一倍,但又显得很胖。
以桑绿骨子里华国人的特质,这么胖短的大鸟…感觉烤起来会很好吃。
这真是她见过的最没气势、最没威严的图腾了。
桑绿不禁笑出声,提着自带的太阳能电灯,凑近布料看图案。
大鸟头顶有三撮彩色的羽毛,身体和翅膀呈鲜红色,灯光流转,布料颜色变深,大鸟鲜红的身体也转而变成黑红。
原本福气满满的胖鸟,转眼间就死气沉沉的。
“嘶——这样的手艺,放在外面也不多见。”
桑绿可惜地摇头,巫山完全是守着金山过穷日子。
拍了张照片,收好布料放在枕头边,重新趴在棺上,脑海画面不断,先是走在倒长枝丫的漫天星空,逗逗短胖的傻鸟,然后进了幽幽暗暗的祠堂,慢慢悬浮在半空中,一口棺材托着自己……再然后,就完全睡不着了。
倒也不是被吓的。
说起来,桑绿对姜央是有几分喜欢的,睡在她的棺上除了有点奇怪也不觉得害怕,毕竟这棺也没装过死人,而且上面的纹饰还蛮热血的。
没错,是热血。
女孩们为了黎明苍生,自愿坠入悬崖什么的,听起来实在是太热血沸腾了。
这么一支重女的民族存在,桑绿内心不知道有多激动,就像千百年来被涸泽成荒漠的大海,突然出现了一小块绿洲。
她激动得想让全世界都知道巫女信仰的存在!
但姜央的阿札玛杀过人这件事就像烙印一般深深刻在脑海里,哪怕知道不能随意断定,可只要有那么一丝的可能性,桑绿就惴惴不安,内心天人交战。
即便姜央的阿札玛真的杀人,跟姜央也没关系啊。
怎么可能没关系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