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叶晓出了院门就直奔四周随便的一口井水旁,咕噜噜打上几桶凉水,往身上又是淋又是浇,恨不得直接一头扎进井水里,洗个痛快。
月色如雪,水花四溅,青石间细水绵绵。
一会儿功夫,一位打着灯笼起夜回程的姜大爷恰巧路过,听见牲口棚这边有动静就特意过来瞧瞧,结果看见了井边放浪形骸的月下人影,虽然他老眼昏花,也看得出来那不是一头猪,那么那是谁呢?
嗯……
姜大爷捋着胡须正没想起来,不远处的叶晓倒是先开口说:“大爷,这么晚你瞎转悠啥呢?”
姜大爷一个激灵,原来还真是个年轻人。
他又颤颤巍巍地走得更近些,将灯笼举近,这才看清一身湿淋淋,且披头散发好生狼狈的叶晓。
姜大爷道:“这么晚了,你也还在这折腾啥呢?”
“洗……洗澡,就当我洗澡吧。”
叶晓哪说得出口自己被手无寸铁的人淋了一头粥,传出去那不得成笑话。
他扯着笑脸张着虎牙,手里还拽着牵拉木桶的绳子,属实叫人可疑。
半晌,姜大爷才叫人意外地抚须说道:“年轻人,可别想不开啊,老头子可没力气拉你。”
“怎么可能,本大爷会想不开?”
叶晓一只脚踩在井口边上差点气笑,因急于为己洗清不白之冤,连手里拉水桶的绳子都瞬间低了一个层度。
“咕噜噜……”
正嚷着,一声含糊不清犹如怪物般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响起,叶晓耳聪目明,随即将绳子脱手向四周警惕,他道:“谁在叫?”
风声鹤唳草木皆兵,空气凝重了大半会,还依旧风是风,云是云,了不相干,并没有其他的蛛丝马迹,只听这时又响起了同样的声音,他又道:“大爷你听?”
姜大爷的灯光晃了晃,慈眉善目道:“听什么,那是你的肚子在叫。”
一语惊醒梦中人,叶晓如被当头棒喝,捂着空荡荡的肚子立时自闭,“啊……原来本大爷还没吃饭。”
人生苦短,放下屠刀立地成佛。
姜大爷也不说话了,只是叹息一声,便佝偻身子打着灯笼,自顾自的回去了。
老人花了一盏茶的功夫一来一回,他的灯光消失又再次出现在牲口棚附近时,手里多了一壶酒和馒头。
“小兄弟,这儿只有一些咸菜和馒头了,你想吃还是——”
叶晓是眼疾手快鼻子灵,不让姜大爷说完东西就已经过到了他手里,好一阵狼吞虎咽风卷残云。
吃,何以不吃,答案已然显而易见。
姜大爷不紧不慢地挂好灯笼,随意拖来一张长板凳,翘起二郎腿,取出烟袋点上,缕缕丝烟冉冉而起。
叶晓包着一嘴馒头咸菜直道:“我说大爷、你……好了。”
“啊?”
“就是……还不错!”
“你说啥子?”
一个说不清,一个听不清,一老一少相顾两无言,叶晓只好埋头又紧吃。
月上树梢头时,叶晓虽然只吃了个半饱好歹解决了一顿,这时他捎上剩下的半壶酒,也坐到了姜大爷的长板凳上。
“大爷,你这啥酒,怎么这么香。”
“也就放久了的桂花酿。”
“哦……大爷,请教你一个问题。”
姜大爷口吐烟云,抬眼望了叶晓一眼,便代表默认。
“要是从前有一个故友,再见时他与你不再像以前那般了,你说这是为什么?”
“那还有为什么,天下无不散的筵席,关系淡了呗。”
“不是,不是那种变了,就是、就是……就是似乎不像同一个人,似乎从来不相识过,极其生分,却又不像那种陌生人……但是,呃……怎么说呢……”
叶晓的话似是而非,模棱两可,他不知老大爷有没有听懂,反正他自己已经云里雾里了。
姜大爷叭叭两口,以沧桑的声音道:“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吗?”
落语不经意,却问有心人。
叶晓的思绪停滞了好长时间,饶是如此堂而皇之的一问,他也试图在心中挣扎片刻,不愿承认,良久才缓缓道:“或许吧。”
“你为他牵肠挂肚?”
“应该不算吧,但我倒是确实在想如何回去面对他,哎……”
叶晓说着便灌了一口酒。
“年轻人,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?”
“直说吧,不要揣什么谜语了,累。”
姜大爷将烟杆往板凳上敲几下,抖掉多余的烟草灰,“守得云开见月明喽,你这种小兄弟我见多了,整天寻死觅活的动不动就要出家当和尚,常伴青灯古佛,人家佛祖都嫌你们踩低了西天门坎。”
叶晓一听这话不对头啊,急言道:“欸欸欸,大爷你怎么骂人呢,谁当和尚了,谁寻死觅活了?哪来的佛祖,你家的佛祖啊?本大爷……嗝……才不屑与其随波逐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