剑锋划过,带起一串血珠。他侧身避开倒下的尸首,语气还带着几分委屈,“后来实在没法子,只好走正门。你猜怎么着?”
薛南星与程忠背靠背御敌,哪有闲心理会。他却也不恼,自顾自道:“遇着你妹妹了,她说你早就歇下了。还让我避嫌,说什么‘魏大人会不高兴’——”
“呵!”他勾起半边唇角,剑势陡然凌厉,将扑来的流民当胸刺穿,“他魏知砚算什么东西?也配让本世子避嫌?”转眼又换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脸,“不过你放心,你徒弟我也知道不能在那会儿跟他硬碰硬。于是照你的话,转头去南风馆找寻内侍去了。”
薛南星手中长剑忽地一滞,“可找到了?”
凌晧见她终于搭理自己,眼底倏地亮起星辰般的光彩,眉梢一扬便要炫耀,“我是谁?我可是堂堂——”
话音戛然而止。
他突然睁大了眼睛,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天光,却渐渐漫上一层茫然。
片晌,他似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,怔怔地低下头,迟钝地抬手向后背探去,指尖触到一片黏腻的温热。
是箭。
一支流矢深深没入他的左背。
喉间蓦然涌上一股腥甜,凌晧踉跄着抬头。薛南星就在三步之外,苍白的脸上沾着血渍,额间布满大颗大颗的冷汗,手中长剑却仍在勉力挥舞。
方才他都不曾好好看看她,此刻才惊觉,她比上次相见时又清减了许多,单薄得像是随时会折断的竹。
心口突然疼得厉害。
比背上的箭伤还要疼上千百倍。
他觉得不忍,更觉得不舍。
凌晧狠狠咽下喉间翻涌的血气,那些撕心裂肺的痛楚、那些汹涌却陌生的情愫,都被他生生压回骨血里。他勾起唇角,绽开一个轻快得令人心疼的笑,“……我堂堂琝王世子,就算没见过那人……”
厮杀声震耳欲聋。
这样的混乱中,一个中箭却仍屹立的身影,自然成了众矢之的。尽管魏知砚早已下令停用箭弩,可总有未及传令的弓手,对着这样的“活靶子”又射出一箭。
第二支箭破空而来,狠狠钉入他的肩胛。
鲜血再次涌上喉头。
凌晧再忍不住,自唇角溢出一股猩红。他仓促别过脸,趁着薛南星转身前慌乱抹掉,强撑着继续道:“就算没见过……我也有办法……”
一听这话,薛南星双眸一亮,倏地转身,“你当真找到了?”
凌晧咽了咽喉咙,点着头,抿唇笑了笑。
“太好了!世子,当真太好了!”薛南星难掩兴奋,想多问几句,又察觉此处太危险,于是大声道:“师父、山哥,断后!”尔后急急去拽凌晧的衣袖。
可对方却一动不动。
凌晧静静立在血雾之中,唇边凝着浅笑,眼底却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情绪,似有千言万语,又似在无声诀别。
这样的凌晧她觉得陌生。
薛南星心头猛地一颤,方才的欣喜冻结,化作刺骨寒意窜上脊背。
“世子?”她声音发紧,不自觉地攥紧了他的衣袖,“你怎么了?”
凌晧笑意未减,只摇了摇头,可他眨眼的动作越来越慢,仿佛像要睡着一样,但他眼中分明是有不舍的。
耳边的喊杀声、兵刃声一下子没了,薛南星脑子一片空白。
她怔然上前,颤抖的指尖抚上他的面颊,“云初,我该放心的,你这么厉害,就算没有那幅画也能找到……”
说这样赞赏的话该是笑着的,她想若无其事地笑,可唇角刚扬起,滚烫的泪便先一步夺眶而出。
凌晧见到这滴泪,忽地慌乱了,忙仓皇抬手去接,不想它掉下来。
可甫一触及她的脸颊,却像被火灼伤般猛地缩回。他的手太冷了,她会察觉到的,对不对?他还要跟她学验尸,这样的小破绽露出
来定会被她笑话。
那滴泪映着明晃晃的天光,在他眼中碎成万千星辰。
恍惚间,修觉寺的晨钟在耳畔响起。凌晧看见初遇那日,程耿星一袭男装跪在堂中,虽垂着头,可眸中盛着的,是燎原的灼灼火色,不过寥寥几句话,他便全然信了她去。
三日下来,他竟丝毫不觉她是女子,还傻乎乎拉她共浴,好在那几日通宵查案,否则以他的性子,怕是要缠着同榻而眠。
想到这里,他唇角渗出苦笑,而随着这一笑,胸口剧烈的疼痛再次化作血浪,也正是这一笑,那些血再也止不住,大口大口地喷涌而出。
天地忽然倾斜。
凌晧听见自己重重砸在地上的闷响,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琉璃。最后映入眼帘的,是薛南星扑来的身影,和那滴终于坠落的——
混着他鲜血的泪。
滚烫的血迸溅到薛南星的脸上身上,她本能地扑向前,当触及凌晧背后黏腻的箭身时,她蓦地怔住了。
他身后的箭,不是一支不是两支……
而是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