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宝月第一反应都不是生气,或者说还来不及生气。她的第一反应是——
他怎么敢?
这是南蛮部酋,可不像北朝鲜卑那样,又是家大业大,牵一发而动全身;又要讲大国气度和l统。蛮人要是不管不顾,发起狠来,管他什么使臣不使臣的!自东汉以来,南蛮作乱的还少了?现在帐内是蛮卫,帐外是蛮军,相当于完全受制于南蛮之手,说话硬气些可以,但直接以开战相激,就不怕蛮人豁出去把他剁了?汶阳部能全力护他?别说他是假使臣,就是真使臣也不敢这么干啊,他怎么敢
(当时使用北朝、东汉两词的注前文写过,不赘)
不过也是,他贼胆泼天,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的?
王扬倒也不是什么都敢。起码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,他不会贸然用命去莽。
首先,萧宝月并不知道王扬在汶阳部混得风生水起,对于汶阳部来说,他已经远不是一个外来使臣的身份了。其次,王扬这番应对看似即答即出,实则是根据形势,谋定后动。
他已看出勒罗罗和昂他表面上一个比一个狠,但其实是色厉内荏,各有所忌。
两人要是真想打,直接结束谈判,不声不响间把绸缎一送,拉武宁蛮出兵,下狠手打就完了,何必在这儿赌咒发誓地口头比拼?他们这根本不是要拼什么你死我活,而是在试探底线,想靠气势逼对方露怯退缩。
所以别看昂他表现得嚣张凶悍,其实不过纸老虎而已。
纸老虎的特点是什么?你若畏缩退让,它便张牙舞爪;你若一往无前地戳上去,它反倒泄了气。
在与汶阳蛮对峙的当口,永宁蛮绝对不想与朝廷为敌,更何况他们还舍不得荆州的绸缎贸易。而汶阳蛮没有绸缎,要对抗永宁蛮,唯一的倚仗就在王扬身上,而部族之前途,亦在王扬之手,一旦有事,必保王扬。
一边是对面不敢翻脸,一边是即便翻脸也有人力挺,这才是王扬敢在客场的情况下强压永宁蛮的底气所在。
而逼萧宝月站队,一增自方之威,二孤昂他之势,三削萧宝月之援,四挑萧蛮之盟,随手为之,一箭四雕,雕得萧宝月是措手不及,进退维谷。
萧宝月心中恨极了王扬,却又不能公开站到蛮人一边。何况她之所以能为永宁蛮上宾,一是因为绸缎生意,二也是因为她背后是荆州,是大齐。若大齐真压不住永宁蛮,她在蛮族中的地位也势必下降。所以敲打一下昂他,她心里也乐见其成,可她又实在不甘心被王扬如此戏耍利用,想了想道:
“厚曾久居荒徼,不知我朝礼仪,又在盛怒之中,一时失,说话冲了些,绝非有意辱没大齐国l,更非是与大齐开战之意是吧?”
萧宝月看向昂他。
昂他只觉这对狗男女在这儿一压一抚,一逼一劝!很有种被联手套路的感觉。可巴东王手里捏着绸缎生意,这女人又代表巴东王而来,她的面子不能不给。再说他现在也得罪不起汉廷,以前大不了拼着家底不要,翻脸后躲深山里藏着,可现在汶阳蛮若趁机发难,就是一内一外,腹背受敌,此实非智者所为。
但要让他就此低头,却也不愿,只恐被王扬捏住七寸,得寸进尺。若单是王扬也就罢了,他最担心的就是汶阳部和王扬让成一处,逼他就范
“我当然没有什么要开战的意思,只是这毕竟是我们蛮族内部事务,汉使为客,旁听见证自然无妨,但要伸手来断我们的是非嘿嘿。”
昂他嘴角撇出一抹桀骜,记脸的野性不驯:
“我们蛮部虽不如汉强,却也不会任人拿捏!自来山鹰不插手狐兔争窝,猛虎不干涉狼群夺食,汉使还是安坐一旁,免开尊口得好。汉使不见萧贵人之前一直都没说话吗?这才是让客人的本分!”
昂他也是随机应变,他原本请萧宝月来就是要在谈判中获得优势,现在见萧宝月势不敌王扬,便立马换了种说辞。
萧宝月本就无心管两个蛮部打来打去的破事儿,她假扮巴东王使者来蛮,为的就是拿到巴东王通蛮的实证。现在已经得手,本应该离蛮回京,可昂他却死活不放人,苦请萧宝月多留一天,助他拿住汶阳部。萧宝月为尽早脱身,通时也为免昂他起疑,这才有了今日之行。本想以假身份压一下汶阳蛮,手到擒来,没想到对方也请来个假使者!假的身份居然还比她高,真是有苦说不出
现在一听昂他踩王扬,萧宝月立即跟踩:
“‘庖人虽不治庖,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。’使臣之职,在通王命、睦比邻,蛮部事务,当由其自断,非外人所宜置喙。今你我二人寄身客位,岂有越俎代庖之理?王公子方才说什么‘锦缎不够,拿--≈gt;≈gt;地来凑’,实在有逾使职本分,不过知错能改,善莫大焉。不知王公子以为然否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