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光未亮,雾气还沉在打洛镇东头的野枣林里,陈国强已把那半块烧焦的芯片残片裹进三层蜡纸,再塞进随身工具箱最底层的铅皮夹层——那里常年垫着一块旧电池壳,隔磁、防潮,也压得住心跳。
他没回县城铺子,车轮一拐,直奔省城芯片工厂西门。
晨风割脸,他呵出的白气刚腾起就散了,像一句不敢落地的话。
白天在无尘室b7区等他。
门禁刷过三次,陈国强才被放行。
他脱下工装外套时,袖口内侧三道黑线缝痕在紫外灯下泛出极淡的哑光——那是防红外扫描的铜丝混纺线,三十年前三线厂技校教的,右下角一行小字:“重点核查:废旧焊材回收流向”。
她扫帚一顿,抬头望向维修铺紧闭的卷帘门。
门缝底--≈gt;≈gt;下,静静躺着一张揉皱的烟盒纸,印着“云烟·软珍”,边角被指甲掐出一个微小的凹痕——那是陈国强的习惯:若需接头,必留三道指印,第一道浅,第二道深,第三道……带血丝。
她弯腰拾起,没拆,只揣进围裙兜里,继续往前扫。
扫帚划过水泥地,沙沙,沙沙。
像某种倒计时。
次日傍晚,暮色如浸了水的灰布,沉沉压在打洛镇窄窄的街面上。
风里浮着铁锈与湿土混杂的腥气,远处山脊线已模糊成一道钝刃。
陈国强蹲在维修铺门槛上,用一块砂纸磨电烙铁头——不是打磨,是“养”。
烙铁尖泛着哑青冷光,手柄内嵌的微型磁吸环早已校准至03特斯拉,吸力恰够吸附一枚米粒大小的钛合金定位芯片,又不会在接触瞬间引发金属震颤。
他没看表,但耳后旧疤又开始发烫,像有根细针在皮下轻轻拨动:阴雨将至,而今晚,必须有人把火种引出灶膛。
门铃响了三声,短、顿、长——云南方区特有的试探节奏。
进来的是个穿靛蓝工装夹克的男人,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焊锡灰,左耳垂缺了一小块,像是被什么硬物咬过。
他操着浓重的普洱口音:“师傅,听说您收老焊锡?纯度咋验?”
陈国强没答,只抬眼扫了他鞋跟一眼:一双磨损严重的“云岭牌”劳保胶底鞋,右脚跟内侧有道新鲜刮痕,深约两毫米,边缘毛糙——刚蹭过水泥台阶,还未来得及沾泥。
“验纯度,得上台。”他起身,抹布往肩头一搭,转身往里走。
后院测试台蒙着油布,掀开一角,露出一台改装过的电子天平,托盘下方暗藏谐振腔——实为信号中继器,能将定位器激活后的首跳数据瞬时加密回传。
陈国强绕到台后,手指在天平底座凸起的铆钉上轻叩两下:滴、滴——雷诺那边,已就位。
男子俯身凑近托盘,眯眼辨认砝码刻度。
就在他颈后汗毛因专注微微绷直的刹那,陈国强左手执烙铁,右手虚扶其肩作“指点状”,手腕一沉,烙铁尖距其右鞋跟仅08厘米悬停——磁吸环嗡鸣微震,定位芯片如一粒尘埃,无声弹射、吸附、嵌入胶底夹层深处。
全程未触皮肤,未扰衣褶,连对方后颈沁出的一粒汗珠都未曾晃动。
男人直起身,搓着手笑:“成!明早我带货来!”
陈国强点头,送至院门,顺手从墙角拎起半袋废铜线塞进他怀里:“先拿去擦擦手,别糊了秤。”
门帘垂落,隔绝最后一丝天光。
他返身回屋,摸出烟盒,抽出一支,没点。
只是用指甲在滤嘴上划了一道浅痕——与账册第七页折痕角度一致:51度。
新月将尽,记月未盈,火种正行至最亮也最险的弧顶。
通一时刻,雷诺指尖划过平板屏幕,定位信号如一道银线,刺破滇西群山褶皱,直指边境小镇客运站。
夜班车发车前十七分钟,信号跃入车厢,稳定,匀速,向瑞丽方向滑去。
而三十公里外,县环保局办公楼四楼,毛小雨将叠得方正的账册复印件塞进牛皮纸公文袋。
封条按压严实,“涉密资料·限本人拆阅”八字朱红如血。
她指尖掠过袋角——那里,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纳米级荧光涂层正悄然显影:是白天亲手调制的“墨迹陷阱”第二代,遇特定波长红外光即发幽蓝微光,肉眼难察,却已在郑卫国办公室那台老式碎纸机旁,静静等待某双戴白手套的手。
窗外,最后一片云被风撕开,露出半角清冷月轮。
陈国强吹熄后院蜡烛时,手机在工具箱底层震动了一下。

